丁 敬 砚林老人诗文遗墨集卷拍卖价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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估价:RMB:12,000,000-20,000,0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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拍卖会 : 中国嘉德2020年秋季拍卖会
作者 : 丁 敬
作者生卒 : 1695—1765
形式 : 手卷 水墨纸本
尺寸 : 引首 25×85 cm. 9 7/8×33 1/2 in. 约1.9平尺;书法1 27×19 cm. 10 5/8×7 1/2 in. 约0.5平尺;书法2 22×101.5 cm. 8 5/8×40 in. 约2.0平尺;书法3 25×27 cm. 9 7/8×10 5/8 in. 约0.6平尺 ;书法4 23.5×44.5 cm. 9 1/4×17 1/2 in. 约1.0平尺
: 钤 印 丁敬之印
鉴藏印 丁辅之曾藏(五次)、书微眼福(二次)
引 首 王福厂(1878-1960)题:龙泓遗翰。仁穌王寿祺篆。 钤印:王寿祺印、福庵篆隶
后 跋 俞序文(1897-1942):丙子(1936年)三月,禹航俞序文观于延景接。 钤印:序文读过
签 条 高野候(1878-1932):砚林老人诗文遗墨真迹集卷。辅之吾兄珍袭属题,野侯。甲申(1944年)三月。 钤印:野侯书贉
说 明 (一)此卷为丁辅之旧藏,并延请王福厂题引首、高野侯题签。
丁辅之平生最敬仰丁敬,积数十年搜求之功,将关于丁敬的书画真迹上的诗文摹勒刻石于《砚林诗墨》,石存于西泠印社题襟馆。
(二)是卷辑有丁敬自书诗文四段。现存于西泠印社题襟馆内石刻《砚林诗墨》,亦将此四段诗文中第一、三两段刻入其中。
1.第一段《夏日访玛瑙寺元时僧方洲所凿后仆夫泉,分得石字》乃丁敬为杭世骏(1651-1773)抄赠的小楷书诗一首。丁敬与杭世骏为莫逆之交,且为儿女亲家。是书小楷写就,恭敬规整,在丁敬书迹中较为少见。
2.第二段是丁敬为好友黄树榖(1701-1751,黄易父)临赠张雨《游龙井诗》所作跋文,述及张雨《游龙井诗》卷曾为归安裘鲁青所藏,并请丁敬鉴定,后鲁青所藏书画受火,丁敬还惦记着张雨卷是否存世。
3.第三段是诗稿《咏吐铁》,作于1764年。丁辅之在《砚林诗墨》提及了这件诗稿的流传:“此卷于宣统二年(1910)时得于振绮堂汪氏鱼亭后人,汪氏名宪,号鱼亭,字千坡,钱塘人。”这段诗稿二百余年间一直为汪氏家族所珍藏,直至宣统二年才出让给了丁辅之。
4.第四段是诗稿《送南屏尚山和尚主桐乡龙翔寺法席》、《南屏僧舍茗燕,分盐韵》二则。丁敬经常在南屏山一带活动,《砚林诗集》中有数首诗是关于南屏山的。此首诗稿均款署“敬叟”,当是丁敬晚年之作。
释 文 (一)夏日访玛瑙寺,元时僧芳洲所凿后仆夫泉,分得石字。钞呈堇浦太史兄雅教。敬顿首。
玛瑙寺中泉,名踵仆夫辟。舍舟试探寻,荷风透絺绤。入门气萧沉,坏佛珠脱额。老树团空阴,清凉护㼿㼣。纵横未方丈,入绠才数尺。居僧昧缘起,汲泻但朝夕。岂知老阿师,深引孤山脉。有怀中庸子,气味久莫逆。㪺以浇诗脾,兼之洗琴格。去兹四百年,寂寞闭真宅。惟余泉内光,森冽射岩壁。淡名犹不居,先后命臧获。其想孤介胸,宁肯供俗客。甘疑玉迸浆,冷快冰沥液。三漱讵下咽,敬为高禅惜。何当题擘窠,为我勒贞石。(二)右张外史游龙井诗,乃吾友黄松石见真迹于鬻古人薄士昆处,手临赠我者。此卷后归江右裘归安鲁青,鲁青带至湖上求余鉴定。纸稍黑矣,而神采尚精好。后有杨铁厓跋,作早书,有“箕尾叟”白文印,甚奇妙,当出朱伯盛手。今外史刻集“拳石如卧羱”作“椭而寒”,盖嫌与东坡公游甘露寺诗同耳。尚有元人一跋,余忘之矣。鲁青书画闻曾被火,不知此卷尚存否。己卯(1759年)冬十一月十五,敬身叟记。
(三)咏吐铁。海于天地间,物钜无与最。炉天既铸物,栝地富环怪。惟错难具陈,聊尔及琐碎。泥螺固复闻(李蓬溪云:今宁波出泥,泥螺如蚕豆,可代充海错),风味自一队。壳软骩而骳,肉漫柔转膬。拖油呼岂诬(担于市者,高呼拖油吐铁),吐铁比何慧(肉吐壳外者,色同于阗之铁,信状物之能工矣)。䗂蝓蚹蜬众,螺蛳蚌蛤类(天眼尊者出家好睡,佛呵云:咄咄何为睡螺蛳蚌蛤类)。波君虮虱臣,水族小弱弟。疑入礼经传,惜未尔雅载。惆怅木生赋,脱略枚叟对。沦形并洲渚,冥迹潜沙濑。微生终天阏,就呷辄千辈(初出如粟米,卖者呼呷千)。时清舶䑲风,气豁霉雨会。纷纷濒海氓,啸侣各乘橇(闻以昂首木版前,卓短柱,握手屈一足坐其上,以一足作棹,盖泥行乘橇之遗也)。远趁横淤潬,近绕沿涂汭。腰皆篾篓悬,首或蓆席帽盖。目觑同电张,手掠等风快。渍以熬波素,远离骄日晒。趋镇噪昆定,付贩藉驵会。故人念所嗜,分送走僮介。陶坩满提携,王斛牢糊泥。愧乏钑镂盘,唯供捭闿快(杭人呼箸为快儿,方言也)。鼻选馨自来,舌平味能外。讵损串珠喉,偏宜府谷胃。齏盐贫士安,藜藿腐儒耐。口腹亦何者,猪肝仰屠刿。慢言卷龟壳,且挹若士衭。万秀才近蓬明州回,以昆定镇吐铁一瓶见饷。灯下无事,聊道数韵,以遣岑寂。甫脱稿,适鱼亭老先生见遇,出以就正,承索写于别纸赏之,辄作行草,录奉大方。丽泽之益,全藉素交。万勿以聩眊恕之也。甲申(1764年)七十叟制,丁敬稽首。(四)送南屏尚山和尚主桐乡龙翔寺法席。楗椎鸣处即津梁,不异毘耶据一床。龙凤刹高风范古(龙翔凤鸣皆桐邑名刹),桓桐乡好午阴凉。闲拖竹杖看农事,静数云帆笑客忙。惟怅白头同社老,良辰不共炷来香。敬叟手稿。南屏僧舍茗燕,分盐韵。晴光扫断雨,远近僧堂景物兼。留客瓯香通竹外,可人钟韵落风光。莲欹午渚红初退,树入秋原翠转添。唯惜座中吟侣减,下河船已去支纤(时尚山、大恒两兄俱之桐邑矣)。敬叟稿。
丁敬和“浙派”文人圈子的惊鸿一瞥
—关于《砚林老人诗文遗墨真迹集卷》
文/钱安人
浙江省博物馆藏有一张很著名的丁敬画像,画中的他身着青色长袍,双手拄杖,侧身挺坐在石头上;向前直伸的脑袋将脖子拉得老长,尽白的须发零星飘挂着,神情固然深邃专注,刻画当然奇妙高古,但总难掩一种漫画人物才有的滑稽与可爱。鉴于作画人是丁敬的好友、“扬州八怪”之一的罗聘,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:这个丁敬的形象并不至于过分的夸张,甚至应该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——基本上,这个身影就是丁敬想留给世人的真实样子。
在这张画的四边有丁敬手迹两种及袁枚、吴昌硕题诗各一则,最大篇幅的一段文字是高时丰所抄录的《丁隐君传》。在存世关于丁敬的有数文字中,这篇丁敬的好友兼亲家杭世骏为《砚林诗集》所作的《丁隐君传》应该是最原始的一手资料。文中说丁敬家的邻居都是粗野之人,他虽身处贩夫走卒之间却没什么不习惯,因为他自己的基本生活状态就是开店卖酒。穷则穷矣,只是爱书成癖,生活是邋遢散漫,但前人的金石文字他一向认真对待,常常在穷岩绝壁间亲手摹拓,而对于自己的书画篆刻亦十分自矜,“非性命之契,不能得其一字”;甚至他还十分擅长鉴定,“秦汉铜器,宋元名迹,入手即辨”。但是这之外,他显然是一个十分不容易相处的人,合不来的人他可以“谩骂累日夕不肯休”,官员要找他买印,人家话刚出口就会招来一通恶骂,吓得对方赶紧夺门而逃;晚年潦倒,抑郁无聊中使酒骂座更如同家常便饭。在这种情况下,丁敬基本就是一个有点野蛮有点刻薄的小老头,只不过野蛮中有可爱,刻薄中显滑稽,其形象正如同罗聘的画作一样,真实又好玩。
虽然性情奇葩,但时人对于丁敬诗文艺术的评价却不吝赞美,他的诗文甚至比篆刻还更早得到社会的认可。他跟厉鹗、金农和杭世骏都是经常唱和的诗友,梁同书论其诗说“以先生古体之作硬语强韵,有笔落千丈、气压万籖之势”,杭世骏说“铺陈始终,豪放不可羁緤,(金)农不能逮也”,岭南的陈澧在《龙泓馆诗集》序文中引厉鹗写给丁敬的诗“城南丁隐君,嗜古有神契。山心本清虚,诗骨不柔脆”后,加了一句“此定评也”。汪启叔在《续印人传》中说得更详细:“诗古文笔力超隽,迥出流辈,兼有皮陆之博奥,不袭郊岛之寒瘦,信可流传不朽矣”,说明他的诗风以唐人为宗,取法基本在皮日休、陆龟蒙、孟郊、贾岛等人之间,以奇古豪迈为基本基调,只是“诗不苟作,偶有所得,不自爱惜,往往友朋收拾其散佚什袭之”(何琪语)。
篆刻方面,他当然是公认的“浙派”鼻祖。自从有了丁敬,“乃夺印坛盟主之席,开千五百年印学之奇秘,世称浙派之初祖也。篆刻一道,遂属浙江”(孔云白《篆刻入门》)。在世时他的篆刻作品就广受追捧,“人得其一,宝如球琳”(朱文藻《碧溪诗话》),据好友金农和李斗的记载,如果有人要他刻印,润格是“白镪十金,为镌一字”,白镪是上等白银,据学者考证这个润格几乎是一个四口之家两年的生活费用。乾隆元年(1736)他被举“博学鸿词”科而不赴,对此当代篆刻家余正感慨到:我们感谢丁敬这一历史意义的选择,清王朝只不过在千万个过眼云烟的官吏中少了一个,而篆刻艺术却得到了一位划时代的宗师。
由于其“不妄取与”的狷介性格,虽然当时人们也都觉得这样逼格很高(“人以是高之”),但却实实在在造成了此后丁敬传世作品的极度稀缺。就书画而言,目前看来《中国古代书画图目》中仅著录五件书法,四件行书一件隶书均藏于公立博物馆中;日本的出版中所见亦仅十件左右,书体以行书、隶书居多,偶见楷书,形式有条幅、对联、册页和信札等,这么多年在艺术市场上公开流通的几件,基本上就来自这里。可见,对于后世人而言收藏丁敬作品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,所以当百年前丁辅之将他所藏的这卷《砚林老人诗文遗墨真迹集卷》刻入西泠印社题襟馆墙壁上的《砚林诗墨》时,七十六岁的吴昌硕才不无感慨的题道:
砚林老人诗真迹,辅之搜求不遗余力,积十数年寸缣尺素,成此巨帙,乃以见其爱护先泽,宝逾球璧矣。今以付诸贞瑉,流行于世,行将与天冠山诗刻并垂不朽矣。
《砚林老人诗文遗墨真迹集卷》包含丁敬手迹四种,第一、三、四段均为自作诗文,第二段为题跋,其中第二段为乾隆二十四年己卯65岁时所书,第三段为乾隆二十九年甲申70岁时所书,也就是他去世前的一年;另外两件则无纪年,从风格上看,第一段是劲健的行楷,似乎作于早期,第四段虽无明确时间,但书风与65岁左右所作基本类似,系于晚年当为不谬。目前看来,这应该是市场可见体量最大的丁敬书法传世之作,其创作时间有一定的跨度,涉及人物关系众多,后世递藏关系清晰,对于我们考察丁敬的书风、诗风以及交游,有着特殊而重要的意义。
手卷第一段为《夏日访玛瑙寺,元时僧芳洲所凿后仆夫泉,分得石字》诗,题为“抄呈堇浦太史兄”。“堇浦”即清代著名的学者、诗人、画家杭世骏(1698—1773),杭氏字大宗,号堇浦,自署智光居士,晚号秦亭老民、春水老人等,仁和人,有《道古堂集》《词科掌录》《榕城诗话》等。杭世骏跟丁敬有着十分亲密的关系,他们俩首先是诗文良友,同为西湖吟社、南屏诗社等文学组织成员,都是当时“浙派”文人群体的重要代表;其次,杭世骏还是丁敬长子丁健的丈人,两人是亲家;并且他们还是同一年生人,我们今天所知道的关于丁敬生平的信息,基本都来自杭世骏的《丁隐君传》。此诗著录于《砚林诗集》卷二,题目和内文与今本稍有不同。诗中说的是丁敬和朋友们午后买舟访玛瑙寺的所见所闻,玛瑙寺在今西湖旁葛岭路上,仆夫泉是寺中景点,明张岱在《西湖寻梦》中曾有“僧侣芳洲仆夫艺竹得泉,遂名仆夫泉”的记载。丁敬在写完这首诗后“抄呈”杭世骏,其态度显得十分恭谨——显然,对于有“神契”的师友,他的态度还是有别于常人的。这件作品不但是二人在诗文方面交往的见证,也可以看成是当时“浙派”文人群体交游的一个侧影。事实上,我们完全可以想象这种文艺上的切磋应该是他们的日常状态,只是除了这件作品之外,我们在今天已经不太容易触摸到那缕往日文人的清芬了。
第二段乃为黄松石所临赠《游龙井诗》而作的题跋。黄松石即“西泠八家”另一巨头、丁敬高足黄易的父亲黄树榖(1700—1751)。黄氏字培之,号松石,钱塘人,少年即负才名,工诗善书能篆刻,于书尤精篆隶,与当时名家王澍、张照等人多有往来,有《楷瘿斋诗稿》传世。这么说,黄树穀和丁敬二人在文艺上有着十分相似的口味,并且都曾有过卖艺扬州的经历,丁敬称之为“吾友”,交情肯定非同一般。文中说的是黄树穀在古玩商处见到张雨的《游龙井诗》卷,于是临写了一份赠送丁敬。而此卷后来曾被当时的藏家、吴兴知县裘鲁青带到杭州请丁敬鉴定,丁敬在跋文中记录了这件作品当时的状态:纸张稍黑,但笔墨神采尚好,后有杨维桢的草书跋和一段元人题跋。作为篆刻家,丁敬还特别注意到杨氏跋文后有一枚白文印刻得很好,他认为那是元代书法篆刻家朱珪的手笔。后来裘鲁青的藏书楼着火,丁敬还惦记这件张雨原作是否得以幸存(据学者考证,此作现藏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)。在篆刻史上,丁敬和黄易经常以“丁黄”并称,作为“西泠前四家”的两大重镇,如果说丁敬是“浙派”的鼻祖,那黄易就是那个将“浙派”篆刻风格定型的人,而在这二人之间,黄易的父亲黄树穀应该起着虽被忽视却不可忽视的纽带作用,这段题跋对于我们了解“丁黄”二人的艺术关系实有相当的助益。
第三和第四两段都是诗稿,其中第三段《咏吐铁》是一首较长的五言古诗,第四段是两首跟南屏山僧人有关的七言律诗。《咏吐铁》诗见《砚林集拾遗》,今题为《万近蓬秀才明州回以昆定镇吐铁见饷》,此诗共五十四韵,加上题跋计有三四百字,在丁敬的传世作品中,单单此件就可称为罕见大作。吐铁即泥螺,东海多有分布,其肉美味之余尚具有养肝明目的药用。丁敬在诗中以近乎白描式的语言描写吐铁的生长、采集以及口味,从文后的记录中我们得知此诗乃因秀才万近蓬赠送吐铁之举而起,是丁敬“灯下无事,聊道数韵,以遣岑寂”之作,后来诗稿被他的老友汪宪见到,在对方的请求之下过录了这一纸送他欣赏。万近蓬和汪宪也不是一般人,在丁敬的印集中我们也能发现此二人的踪迹。万近蓬名福,他是杭世骏的弟子,算是丁敬核心交游圈子里的人,蒋光煦曾收得万氏旧藏厉鹗《樊榭山房诗集》,后有丁敬七十一岁时的手书题跋。据说此人颇好道术,也曾在扬州混过,袁枚的《随园诗话》中就有关于他的记载。汪宪(1721—1771)字千陂,号鱼亭,钱塘人,官刑部主事,博雅好古,亦精诗文,是清代著名藏书家,其藏书楼有“振绮堂”“静寄东轩”等,龚自珍曾作诗曰“振绮堂中万卷书,乾嘉九野有谁好”,有《振绮堂稿》《振绮堂诗存》《苔谱》等。丁敬七十岁的时候还为他刻过多枚名号印、藏书印,交情之深不言而喻。
第四段一首是为南屏山的尚山和尚往桐乡龙翔寺当主持而作,诗里一方面为朋友得享“闲拖竹杖看农事,静数云帆笑客忙”的恬淡生活而高兴,另一方面却也因朋友走后良辰难共而惆怅;另一首则是在南屏山僧房里和朋友们喝茶即席分韵而作,此在尚山和尚往桐乡之后,所以诗中有“唯惜座中吟侣减”之句,后有自注“时尚山、大恒两兄俱之桐邑矣”。大恒即释明中,俗姓施,字大恒,号烎虚,桐乡人,曾主西湖天竺、南屏、净慈诸道场。明中工诗善画,亦精篆刻,有《烎虚诗钞》,丁敬印集中有多方为其所作印。丁敬同样为释尚山刻过一方“两峰十二桥人”的印,边款中说明此印乃为酬其赠送筇竹杖和六字断句而作,那年丁敬五十九岁。在为两位僧人所作的印章边款中,丁敬经常称呼他们为“社友”,可见二人都与丁敬在同一个诗社活动,是经常唱和的对象,而这个诗社就是南屏诗社。
西湖吟社、南屏诗社的创立,杭世骏和丁敬都是重要的核心组织成员,西湖吟社成立于康熙末年,南屏诗社则成立于乾隆九年(1744),乃是杭世骏自京城罢职南归后的第二年所创,其主要成员基本为当年西湖吟社的那群老友,包括有丁敬、厉鹗、金农、杭世骏、梁同书、顾之珽、吴廷华、施安、释明中、释尚山、释篆玉等浙籍文人、诗僧,当时活动之盛,袁枚曾誉之为“诗成传抄,纸价为贵”。因此,这一段手卷的两首诗,正是丁敬和他的方外诗友在南屏诗社的活动痕迹之一。
由此,关于丁敬这个四段手卷,我们可以这么来看待:它以诗文和书法的形式,为我们展现了丁敬与杭世骏、黄树穀、万福、汪宪、释尚山、释明中等诗友同道在文艺、生活和组织活动上千丝万缕的关系,这里面有日常的游玩、饮食、送别、雅集和鉴赏,它为我们勾勒出的,是丁敬作为诗人、金石家的古貌岸然,同样也是雍乾时期杭州“浙派”文人圈子的惊鸿一瞥。
而另一方面,它自然也是我们考察丁敬书法的难得样本。历来关于丁敬书风的探讨并不是太多,且往往集中在篆隶书方面,所谓“分隶皆入古,而于篆尤笃”,但关于其行楷书却极少提及。丁敬传世篆书基本没有,隶书则线路清晰,基本在曹全、夏承、乙瑛之间,而行书却颇难界定。
手卷第一段文字以小行楷书写,结字以侧取势,行笔提按果决,故意营造一种笔画轻重的对比效果,一些捺画在重按后拉长出锋,显得十分随性不羁,其独特的趣味在元明人之间。在丁敬为数不多的传世书法作品中,这件作品显得十分“另类”,几乎是他这类书法的个案。从台北故宫所藏丁敬跋小字麻姑仙坛记楷书册和著名的“衣幍蕴藉多风貌,几砚清严见性情”对联来看,丁敬早年的书法显然是从唐人入手,尤其受颜真卿的影响,这与他在诗歌方面崇尚唐人的追求应该是一致的——事实上,连他的取号“龙泓”,也与唐代丁翰之有关系。这么来说,则手卷第一段的这种“另类”书风,也许就可以看作是他中年时期小字的面貌。而手卷后面三段书风则基本一致,书体以行草为主,行笔简练稚拙,用墨浓枯自然,行气疏朗空灵,看似率意的笔墨中隐隐有篆籀的老辣之气,尤其如《咏吐铁》一段书写年份为乾隆二十九年甲申七十岁之际,诗和书都是极晚年之作,可以看作是丁敬人书俱老时期的典型风格。如果只是从表面看我们会觉得这很“奇”很“古”很丁敬,但如果往深里去品味,其实并不难发现骨子里的那分萧散,与清初笼罩书坛的董其昌书风似乎有着精神上的暗合——当然,笔下那份骄傲率性又野逸的金石气,则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店的个人气质。
将这四件丁敬作品合为一卷的,是西泠印社的创始人之一丁辅之,据他的记载,其中《咏吐铁》一段乃直接得自汪宪后人。成卷后,丁辅之请高野侯题签、王福厂题引首,卷内还有俞序文丙子年(1936)三月的观款;后来,他还将这个卷子连同其他丁敬手迹以《砚林诗墨》之名分为三卷刻入西泠印社题襟馆墙壁上——而这,又间接成就了一次近代金石家们的文字雅缘,吴昌硕说丁辅之“爱护先泽,宝逾球璧”当非虚言。在没有照相机的年代里,一个人的形象除了存留在画图中,便只能存留在传世的作品和文字里;大多数时候,如果想要探寻一个人最真实的那面,则文字里的信息量往往会比直观的画面来得更加丰富。文字的解读需要时间,显然丁辅之深知这点,所以有刻石之举;百年之后,关于丁敬,关于当时的“浙派”文人圈子,以及这件意义非凡的诗文遗墨真迹,其不可估量的价值其实还有待我们进一步去认识。
拍卖场次 : 大观——中国书画珍品之夜•古代
拍卖时间 : 2020-12-01 21:00:00
拍卖地点 : 嘉德艺术中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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